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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博宇

赵博宇

美术史论系

一隅

类别
史论
在这次写生活动中,我们去到了许多具有深厚文化价值的地方,希望通过这小小的一隅,以求得窥见这中国传统文化灿烂的光辉。





一隅

——“不动佛类擦擦”图像浅析

2020级美术学 赵博宇

 

一、擦擦艺术概述

       在我国长达数千年的文化长河中,宗教的激流可以说是托起这条大河的“中流砥柱”。而在这其中,“藏传佛教”作为一种充满神秘色彩的分流,同样也流淌出了一片绚丽多彩的文化绿洲。

     “藏传佛教”作为我国西藏地区的主要宗教信仰,在整个藏族地区内部形成了独特的文化体系。而藏传佛教的象征之一就是“擦擦”——一种历史悠久的泥塑佛教艺术。这一艺术形式起源于古印度,是藏传佛教受到传统印度佛教影响的有力佐证之一。这一点从其名字“擦擦”二字就能得知:意大利学者图齐在其著作《西藏考古》中写道“擦擦起源于印度古代及中世纪中部和北部方言中的一个词汇。”擦擦则是藏语对梵语的音译,其本意为真相或复制。在学术界还有另外一个说法:“擦擦”其实是模拟制作脱模泥塑时所发声响的拟声词。这一说法虽然更为生动形象,不过“擦擦”作为一种外来的艺术形态,学术界普遍更加认可前一种说法。此外,当擦擦跟随藏传佛教传入我国其他地区后,由于各地书面用语和方言的不同,擦擦的名字因此逐渐丰富起来:例如汉地书面语中的“模印泥佛”、“脱模泥佛”;东北、内蒙等地方言中的“板儿佛”、“佛瓦”;北京一带方言中的“泥饽饽”、“泥塔模”、“泥塔婆”等词。虽然叫法各种各样,但均用来指称“擦擦”1

       关于“擦擦”的具体功用,我们同样可以在《西藏考古》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擦擦与塔有密切关系……在塔内存放擦擦的的习俗起源于印度石板塔肚存放圣物的风俗习惯。”根据书中内容所言,“擦擦”即是一种特殊的供礼、礼佛的方式。若以此为切入点再往下深入探究的话,可分为“精神功用”和“物质功能”两个方面。“精神功用”即指加持、观修、开光等一系列修行祈福的活动;“物质功能”则指擦擦能够防病治病和宣传教义。由于擦擦“物质功能”内容较少,在此我们进行详细说明:

       1.宣传教义:由于擦擦制作的主要工艺是“模制”,因而工序较为简单方便进行大批量的制作且造价相对低廉。并且其大部分体量不大方便携带,方便传教僧侣随身携带和进行教义的宣传。

       2.防病治病:在丰富的擦擦种类中,有一类擦擦较为特殊——药擦。它们多采用名贵的“藏药”作为原料,依据严格的藏医药工艺流程,将藏红花、麝香、穿山甲、檀香、肉豆蔻、野丁香、茯苓等药品精炼压制成型。由于这种特性,“药擦”不仅可以在平时的时候保护其拥有者、抵挡邪气,在突发疾患时,也可以作为药物直接服用2

       上文中提到的“药擦”,只是众多擦擦中的一类,依据现有的文献资料可以总结出擦擦可大致分为两类:有形的擦擦和无形的擦擦。“有形的擦擦”相对而言更易理解,例如用混合好的泥巴制作的“泥擦”、用掺有高僧骨灰的泥巴制作的“骨擦”、甚至还有“布擦”——其原料即是沾有高僧尸体血水的泥土混合物。而“无形的擦擦”则显得更加诚挚浪漫,藏民认为用做好的模子在风中轻轻一拍,一个擦擦就做好了——这就是“风擦”。虽说这种制作方式显得有些难以理解,但对于这类擦擦的制作时机却十分的重要。必须要在释迦摩尼的成佛之日或是其诞辰,在清晨时分早早起来,在户外一边手持转经筒、口念六字真言,一边将擦擦模具举在空中虔诚的击打,一个个风擦就这样被制作出来。像是火擦、水擦等无形擦擦的制作方法与其大同小异。仅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就不难看出藏区人民对于宗教的虔诚——这是一份和血脉共同传承的古老印记。

       最后就擦擦的造像内容而言,一个个分开来看实在是数不胜数,但始终脱离不了“藏传佛教”这个宏大的艺术宝库。就当今出土文物情况而言,基本可总结为佛像类、菩萨类、度母类、佛母类、护法类、金刚类、罗汉类、师祖类、人物类这九大门类。在下文中,我们主要对榆林学院陕北历史文化博物馆内所藏数量较多的“不动佛类擦擦”进行研究与探讨3


 二、不动佛相关情况简析

       不动佛作为五方佛中的一部分,在对其进行单独研究之前还是要对“五方佛”这一整个系统进行探讨。

     “五方”、“五行”这两者是中华先民在古早时期便已拥有的概念:即把东、西、南、北加上中央合称为五方﹔与五方相配的有五行:金、木、水、火、土。有了这样的概念,符合该种概念的管理神、守护神即相应的出现。战国时,五方之帝的佐臣即是五方神。而佛教在宇宙空间概念上提出三千大千世界的观念,认为宇宙在空间上无量无边,在时间上是无始无终,在方位上提出五方世界,五方世界各有一佛主管,即为五方佛。与此相关的例子还有我国的五岳:我国的嵩山地处中岳(属土),其它四方分别为东岳的泰山(属木)、西岳的华山(属金)、南岳的衡山(属火)、北岳的恒山(属水)。五岳既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五行相配,又暗合佛教中的五方布局格式。

     “五方佛”源自于密宗当中的金刚界思想,大体为有分别有五个佛主持着“东南西北中”五方。故五方佛又称“五智佛”、“五方如来”、“五智如来”。这五佛分别为“中尊佛”——佛毗卢遮那佛(大日如来佛)、“东方佛”——香积世界阿閦佛(不动如来佛)、“南方佛”——欢喜世界宝相佛(宝生如来佛)、“西方佛”——极乐世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北方佛”——莲花世界微妙声佛(不空成就佛)。

       在宗教中,仿佛一切概念都带有抽象的色彩。“五方佛”也不例外,他们不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而是对“佛”的概念的抽象表述。这也就恰好对应了佛教密宗金刚界密法“五佛转智说”:

       大日如来佛象征着五智中的“法界体性智”,又依次为出发点孕育出了另外四智。不动佛象征着“大圆镜智”、阿弥陀佛象征着“妙观察智”、宝生如来佛象征着“平等性智”、不空成就佛则象征着“成所作智”。 大日如来、不动如来、阿弥陀如来、宝生如来和不空成就如来,是转化和净化我们贪恋、我慢、嫉妒等烦恼属心等五烦恼所转成我们佛性五智。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承载了不同美好心智的其余四佛,皆是佛毗卢遮那佛所化现而来的。在《弥陀疏钞》中写到:“智觉云:‘总持教中,说三十七佛,皆毗卢遮那一佛所现。谓遮那内心,证自受用,成于五智。自当中央法界清净智。次从四智,流出四方四如来。其妙观察智,流出西方极乐世界无量寿如来。’则一佛而双二土也。”此外根据唐不空所译《菩提心论》记载:大日如来为教化众生,将其自身具备的五智变化为五方五佛。这两处文献记载解释对上一观点的最好佐证。

       虽说五方佛是作为一种抽象概念的集合体出现在宗教视野,可关于他们形象特征却仍旧通过唐卡等艺术形式向大众展现,在此可总结为以下几点:

       1.中央为大日如来,又作毗卢遮那佛。法身装束,肤白色,双手胸前作讲经印。代表清净人的痴心之毒,将色蕴转为法界体性智慧。

       2.最左为东方不动如来,又称金刚不动佛,阿閦佛,是东方妙喜世界的教主,为藏传佛教金刚界五智如来中的东方如来。肤青蓝,右手结镇地印,左手结根本定印,代表清净人的嗔恨之毒,将识蕴转为大圆镜智。

       3.大日如来左边即为南方宝生如来,又称宝生佛,肤金黄,右手结施愿印,左手结根本定印,代表清净人的傲慢心之毒,将受蕴转为平等性智。

       4.大日如来右边即西方阿弥陀佛,又称无量光佛、无量寿佛、无量光如来等,肤红色,双手结根本定印,代表清净人的贪心之毒,将想蕴转为妙观察智慧。

       5.最右即北方不空成就佛,又称不空成就如来, 肤绿色,右手结施无畏印,左手结根本定印,代表清净人的嫉妒心之毒,将行蕴转为成所作智慧。

       对于其中的不动佛,即东方阿閦佛,为方便后文的研究逻辑,在此进行更进一步的详细阐述:不动佛,也就是五方佛中的东方佛、天竺佛教中的东方妙喜净土的教主。传说不动佛为了成就无上道,需要对一切事物都不起妄念。因而就造像语言而言,不动佛比较典型的造像特征就是通体蓝色、面相饱满、双耳垂肩、体态匀称。但最为明显和特殊的标志是其左手结禅定印手持一金刚杵,右手结镇地印,代表清净人的嗔恨之毒。他是作为处理人类的灾难和医疗方面问题而出现的,因而具有平息灾祸和医疗的特色。

       不动佛的佛国是喜悦净土,藏广的含义是真乐的意思。他是象征无畏恐惧,得大自在,不再退转,也永不变异的本尊。无动如来之刹土在此世界东方,称东方妙喜刹土。金刚乘中,无动如来是金刚部部主,代表一切如来之意。相传无动如来心咒能净除一切业障。相传如果人们把此咒抄写带在身上,则永远不会出现非时横死。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非天任何众生念诵此咒,他都不会对你有什么的不利行为。要是众生死后,念诵他的名字而以慈悲心持诵一百遍或一千遍或十万遍,那么即便是已转生到地狱的众生也能立即解脱。

       东方不动如来佛土是第二佛土,此佛土名喜悦净土,藏文名称意思为真乐。它以真乐为名,是因生该土者即不再退转,亦不变异。这是证悟了列为第五蕴之识及与识相应之嗔烦恼的本性上,嗔烦恼的藏文名称意思是比单纯的怒强烈。证悟了嗔的本性,人们便能把嗔转化为真乐,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人们就会没有恐惧、毫不迟疑。因了知嗔的本性而成就之智为大圆镜智4

       不动如来是象征证得真乐与无畏佛土的本尊。不动如来坐在由八只大象抬着的宝座上。大象被认为是体力最大的动物,象征嗔在所有烦恼中最强的地位。不动如来代表此最强烦恼之被征服、平定和转化。不动如来面为蓝色,象征法性不变。他持金刚杵与铃,表示其一切所作皆为利他,而且全无缺点或错失。

       由此可见,陕北地区出土了大量不动佛擦擦的原因似乎已经明朗。试想在那千百年前的动荡时代,人们唯一所愿无非是在战火连天中求得一方平安喜乐。但现实无疑是残忍的,朝代更迭、外族入侵、来自权利的互相倾轧已在陕北这片土地上刻下一道道惨不忍睹的千沟万壑。人们对于现实已全无希望,只能转而向内——向着精神世界求得一丝慰藉和关怀,这也就是宗教产生与存在的真谛吧。在精神层面上,不动佛为人们带来了安稳与快乐,帮助人们清除伤痛并免去一切业障。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嗔怨,对于当时的人们而言无疑就是得到了救赎。在一片生灵涂炭中,不动佛又为人们提供了一片精神上的“世外桃源”——喜悦净土。可想而知,如今我们能够亲眼所见的不动佛擦擦上,仍残存着当时制作者那一颗颗诚挚而炽热的心愿。


三、“不动佛类擦擦”具体图像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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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这尊出土的不动佛擦擦来看。不动佛本尊端坐在塔形内放置的莲花宝台上,周围环绕着环形排列的经文,其下部的正面有两头大象将宝台稳稳抬起。此形式印证了上文内容:“不动如来坐在由八只大象抬着的宝座上。大象被认为是体力最大的动物,象征嗔在所有烦恼中最强的地位。不动如来代表此最强烦恼之被征服、平定和转化。”在实物上,因考虑到实际的“模制”制作方法,剩余的六只大象被省略,只留下了正面可见的两只大象。因在不动佛的大概念下,大象成为了“嗔”的象征,这一观点虽与我们平日中的笼统概念有所差池,但却十分的形象。在莲花宝台之下的两头大象,全然没了平日中柔顺庄重的形象特征。在这里却显得压抑和扭曲。粗壮的四肢被其身上所承受的重量所压弯,显得痛苦而局促。这一特点也体现出了不动佛作为清楚“嗔怨”的佛性。整体的造像呈现出一种威严肃穆、庄重祥和的艺术特征。

       不动佛的姿态挺拔而优雅,虽因年代久远受到磨损等情况,使得擦擦上不动佛的面容变得模糊。但基本的面容特征依然得以保留:弯弯的眉毛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依稀可见。不动佛作为东方妙喜世界的教主这一形象特点,通过其面容特征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动佛的坐姿也值得探究,不动佛盘腿坐于莲花宝台之上,左手手执一物,该物虽已被磨损看不清全貌,但基本符合上文中说道的“左手手执金刚杵”的造像特征。右手自然垂于右腿上,右腿盘于左腿之上。在现实中常人难以做到的姿势在这里却显得庄重而典雅。从这一特点而言,不动佛整体的肃穆形象得以更加的凸显。

       除此类塔状不动佛擦擦外,还有一种不动佛擦擦在其中显得格外的显眼,其整体为方形,不动佛端坐在方形中央,周身被一圆形所环抱。除过上文所提到过的特点之外,这里值得探究的是其方形与圆形结合的构图特点。在这里我们不难联想到中国古时人们“天圆地方”的观念。不动佛端坐于九重天之上的妙喜世界,面带着祥和的微笑凌驾于大地之上,为世间万物免去“嗔怨”,带去欢乐。这一独特的构图思路通过这样的解读显得别有一种叙事性。

       除过对不动佛类擦擦实物进行观察分析之外,还可通过“中国雕塑”的总体特点进行分析理解。中国雕塑一直有着“绘塑不分”的传统,擦擦作为泥塑艺术的其中一种也就顺其自然的秉持了这一传统。在主体不动佛部分的塑造上,表现其身姿的线条圆滑纤细,但在松弛有度中又简洁而干练。在其发饰、表情及手部的刻画上可谓是细致入微,与圆润概括的身体形成了强烈的“疏密对比”。

       但若将“不动佛”这个主体看作是“疏密”中的“密”的话,其他元素作为“疏”则显得相得益彰。例如擦擦中的莲花宝台、大象等元素。其形象多用简练锋利的大轮廓线概括。莲花花瓣即是简单的椭圆形、相同的形状概括也可体现在大象的四肢上。

     “浮雕”是擦擦艺术中主要体现出的雕塑手法,其使得擦擦其上的雕刻图案浮现于材料表面,靠透视等因素表现出了一种三维效果。因而从正面观看时有一种3D的观赏效果。而在擦擦上的细节部分,少数运用了“阴雕”的手法,使得细节处的纹理凹入,与突出的表面形成对比。这种对比在光影的作用下显得更加的强烈,更加的具有美感。

       总之,擦擦艺术可以说是“对比”的艺术,疏密对比、光影对比、突出与凹下的对比等等这一系列集合于这一枚小小的擦擦上面。带给了擦擦独一无二的美感与欣赏价值。

 

注释

1.张建林:《擦擦的起源及早期在中国的流传》,《收藏》2016年第19期,第119-123页。

2.吕春祥:《“擦擦”造像艺术的功能性特征研究》,《西北美术》2008年第4期,第50-52页。

3.闵庆慈:《传佛教擦擦造像造型语言解析》,《文物鉴定与鉴赏》2021年第14期,第24-26页。

4.余桂仙:《传佛教擦擦造像的造型语言形式初探——以迪庆擦擦造像艺术为例》,《中国民族博览》2021年第8期,第200-2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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