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东周燕瓦当的艺术特色
——以燕下都饕餮纹半瓦当为例
(冀思漪 美术学一班 20195001065)
摘要:燕国瓦当作为春秋战国时期极具代表性的地域性瓦当艺术,反映了特定时代和民族的精神风貌。本文通过梳理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出土瓦当的各种纹饰,并以最重要的饕餮纹为线索,结合其历史源流,探索其形成原因,从而试析燕瓦当在内容、纹饰刻画和构图方面的艺术风格与特点。
关键词:瓦当 燕下都 饕餮纹 龙纹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瓦当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社会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方面发生的巨大变革伴随着各诸侯国割据、争霸格局的形成,为艺术的百花齐放奠定了基础。这一时期的瓦当艺术从内容到形式都呈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其中尤以秦国、齐国、燕国的瓦当纹饰最具有代表性,并影响了东周时期其他主要诸侯国瓦当的纹饰。
燕地位于北方边地,多民族在此杂居,商汤分封孤竹国在此地,“其疆域包 括今天的河北北部、京、津和辽宁西部及内蒙古南部的广阔地区……”,另外,西周时,燕地北部还有戎狄等不少游牧民族。召公封燕以后,对商代遗留下来的部族, 仍保留其城郭与组织,利用原商的部族来统治当地人民,燕地各种文化互相交融, 文化性质比较复杂。独特的自然地域和社会历史环境孕育出凝结着燕文化精神的艺术瑰宝,瓦当作为先秦时期重要的艺术载体,为我们探究民族文化脉络打开了一扇窗。
燕国瓦当主要出土于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燕下都的瓦当大约从春秋早期开始使用,直到秦王政灭燕,持续了近500年。其与齐国故都临淄出土的齐瓦当,陕西凤翔秦国雍城遗址出土的秦瓦当经学界系统研究后归为三大瓦当体系之一。研究燕国瓦当的著述比较少,有代表性的是刘德彪和吴磬军两位先生编著的《燕下都瓦当研究》,在此之前,发掘报告《燕下都》对燕下都出土瓦当的时代进行过总结。本文以前人成果为基础,综合各艺术源流,试图探析以饕餮纹为典型的燕下都瓦当,以至整体东周燕国瓦当的艺术特色。
一、燕下都瓦当纹饰发展概述
燕下都瓦当始见于春秋早期,经过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的发展,至战国中期达到繁荣,并延续保持至战国晚期的前、中阶段,战国晚期的最后阶段进入衰落期。从纹饰特征上看,春秋早期瓦当当面为素面。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除素面瓦当仍沿用外,纹饰瓦当开始出现。其中饕餮纹题材所占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主要为双龙饕餮纹和卷云饕餮纹两种。这两种纹饰贯穿了以后的整个战国时期,其数量在燕下都瓦当中占有很大比重,极具普遍性和代表性,一些其他类型的饕餮纹和含有饕餮遗意的纹饰,亦由这两种纹饰沿革演变而成。
双龙饕餮纹是由饕餮正面面部和沿当面边缘蟠曲的双龙构成,有双龙背项、 双龙背项抵角、双龙背身和双龙背身仰首诸种。在双龙背项饕餮纹饰中,又有起 线、方整和简化之分。卷云饕餮纹以表现正面饕餮为主,再辅以卷云纹,此种纹饰变化较多,丰富多样。除双龙饕餮纹和卷云饕餮纹之外,还有饕餮面纹、三角双螭饕餮纹、双狼饕餮纹、四狼饕餮纹、独兽勾云饕餮纹、山形饕餮纹、山珠花卉饕餮纹以及含有饕餮遗意的双鸟饕餮纹和双兽饕餮纹等。另外还有人面纹、窗棂纹、怪兽纹、双兽纹、四兽纹、双凤纹、双龙纹、独龙纹、双龙双螭纹、山云纹、树木勾云纹和卷云花草纹等。
从当面规制和图案艺术效果特征看,燕下都瓦当始终未脱离半圆形。从内容上看,饕餮纹占据着主导地位。可以说它是燕国瓦当的“母题”纹饰,也可以看作是燕民族的“图腾”纹饰。研究其含义、源渊和作用,对研究古老的燕文化有着不可忽视的价值和意义。
燕下都出土半瓦当
二、燕瓦当饕餮纹艺术内涵探源
饕餮纹又称兽面纹,本身是商代青铜器的重要纹饰图案。李泽厚先生曾关于其狰狞形象有过如此评述——“它(兽面纹)实际是原始祭扫礼仪的符号标记。这符号在幻想中含有巨大的原始力量,从而是神秘、恐怖、威吓的象征,它可能就是上述巫、尹、史们的幻想杰作。所以,各式各样的兽面纹样及以它为主题的整个青铜器其他纹饰和造型、特征都在突出指向一种无限深渊的原始力量,突出在这种神秘威吓面前的畏怖、恐惧、残酷和凶狠……”商代青铜器饕餮纹有两种,一为长方形圆角,或左上角与右下角起尖,有眼眶;一为臣字眼,目旁有耳,目上有卷曲而粗大的角。这两种都有较宽的鼻部,鼻下端上卷;张嘴,嘴角内卷;饕餮面的两旁还常有倒立的黎龙和立鸟。
由于燕国饕餮纹瓦当强烈的固守性与纹饰的复杂性,一些学者认为其直接承袭了商周青铜器上的纹饰艺术风格。赵越在《论燕国饕餮纹瓦当及其文化源流》一文中通过剖析夏家店下层文化相关的实物遗存,间接论证了商文化和燕文化之间存在的历史关联。同时,商周青铜器上的饕餮纹多数是两只龙纹或螭纹等比较强大或地位崇高的怪兽构成,与之相似,燕瓦当上的饕餮纹同样和龙纹有紧密的联系,燕瓦当上最常见的双龙饕餮纹以饕餮为主题纹饰,而龙纹在其头部盘曲围绕,将饕餮的大眼巨口和龙纹结合起来,既表达了一种原始的凶猛,又含有一种崇高的力量。而当代表祥和的卷云纹与之结合时,凶猛的兽面被飘逸的云气所缭绕,使整个意境增添了一分优雅和宁静。在此基础上通观燕下都出土的瓦当纹饰可以得出,战国时期燕国半瓦当上的饕餮纹虽然增加了不少衬托的花纹图案,如双龙和双鹿卷云等,但主体的饕餮面仍具备商代青铜器上饕餮纹的基本要素和基本特征。尤其是通过高浮雕的艺术手法表现出的突目、宽卷鼻、大张嘴、弯耳和巨角等,完全是商代风格。新增加的以各种动物作陪衬的图案也可视为商代饕餮纹两侧辅助鸟兽花纹的延续。
而燕瓦当为什么采取以兽面纹作为主流纹饰,学界对于这一重要问题也有诸多探讨。《燕下都瓦当研究》一书的作者分析认为“燕国,作为‘中国'或曰‘华夏国'的一个封国或曰诸侯国,这一时期主要抵御的是外族的侵扰”,所以,“恐吓异族,保护本族,祈福求祥,戒贪崇德且又具有狞厉、威严美感的饕餮纹出现在王室宫殿的瓦当上,则是很自然的事情了。”除此之外,还有学者猜测燕瓦当上大量使用兽面纹可能还因为“召公封燕是中原系统文化代替北方游牧文化的开始”,因此对西周的文化有很多传承,而兽面纹作为装饰纹样的一种,也被燕国继承了 下来,不仅在青铜器上使用,也被改进使用在瓦当上。
秦砖汉瓦博物馆所藏东周燕国饕餮纹半瓦当
三、从燕下都饕餮纹半瓦当出发浅析燕瓦当的艺术特色
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巨变,人口密集型都邑崛起,并大兴营造宫室建筑之风。瓦当作为重要的建筑构件迅速发展,在不同文化政策和地理环境等因素的影响、推动之下,形成了齐秦燕三大地域性特征瓦当体系。相较于反映生动直接的现实生活形象的齐国瓦当,以及多为描摹写实动物纹样的秦国瓦当,以燕下都饕餮纹半瓦当为突出代表的燕瓦当,内容和含义较为抽象,具有丰富的想象力,显示出别样的艺术魅力。而如果从整个燕国瓦当纹饰发展规律来看,则经历了一个从图像到图案、从繁缛饱满到简洁疏朗、从极富抽象神秘色彩到逐渐显露出现实生活气息的过程。
内容神秘、抽象,是燕瓦当的一个特色,除饕餮纹之外,龙纹、禽鸟纹,都是反映的虚幻或神话传说里的动物,从这些动物所反映的特点来看都代表神秘、威严,燕瓦当的内容给人的第一眼感觉会是莫名其妙或者强烈的沉重感,而同时代的秦国和齐国瓦当内容主题直观、鲜明。还有一些介于表现现实题材和非现实题材之间的纹饰,同样显得非常抽象。如山形花卉饕餮纹、双狼饕餮纹、四狼饕餮纹、双鸟饕餮纹,其纹饰虽然赋予一些与自然生活相关的气息,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那么明显,抽象意味依然非常浓厚。
在纹饰刻画上,燕瓦当也许是三个国家中最为复杂的,尤以饕餮纹饰繁缛细腻,线条也曲折较多。燕国的工匠制模时采用两种不同的方式形成的阴纹和阳纹两种图案表现形式(阳纹占绝大多数),同时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刻画纹饰的细部,错综重叠的纹路有时会造成视觉上复杂而难以理解的问题。这种情况在早期的燕瓦当上更加明显,中后期以后出现的山形纹、双龙纹等稍显简化。吴磬军和刘德彪先生在分析燕下都瓦当的纹饰时还提到了构图上的“隐显”关系变化, 使得瓦当有比较强烈的立体感。在这些特点的共同影响下,燕瓦当十分具有装饰感。
在构图上,燕瓦当的另一个特色是空间饱满,基本不留多少空隙,这点在饕餮纹瓦当上表现得尤其明显。无论是双龙饕餮纹、卷云兽面纹还是山形兽面纹,各种线条努力将空白填塞,但线条组织有序,虽然复杂繁多,并没有让构图显得凌乱,整个画面仍然井井有条,各种比例关系也基本安排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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